几天来,我在这个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巨大而又凌乱的民房的院子里一直忙乎朋友书的运入和运出
我的隔壁住着一个乡下男人
每次看这个男人的表情,总觉得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一个傻子
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身体落微有一些弯曲,衣服不是很合体,脚上一双黑色的灯心绒布的棉鞋
这之前他一直没有和坐在台阶上的我答腔,甚至连看我一眼都没有
但是我仍然认为在我没看他的时候,他肯定看过了我
我在城里呆了二十多年,总感到城里过年已渐渐少了不少味道
每每仔细观察,过年那几天,街上总是冷冷清清,尤其是春节禁放烟花鞭炮后,大年三十晚上也少了许多热闹祥和的气氛
大家只能呆坐在电视旁,看那越来越乏味的春节晚会,或者在牌桌上打发时光
是浔江把油脂厂和县城隔在了两岸,厂在河东,小城在河西,正对面,目光伸手可及,却不能直达,沿那条缠绕着山腰到达工厂的简易公路,无论逆流而上,从古宜大桥步行,还是沿江而下,从渡口乘船,都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河东只有我们工厂,此外四处荒凉
厂里还没有宿舍,临时住处也只是树皮搭成的工棚,大小十来间,只能安排从远处农村来的工人住宿,其他职工都得自己解决住处
我的宿舍在县城镇政府那栋旧办公楼里,一个临街的住处
唐娟家则在县城旁边一个叫大寨的木楼寨子里,路程和我差不了多少
其他住在河西的职工一般是骑自行车上下班,只有我和唐娟每天来回徒步,从上游的大桥或从下游的渡口过河
我们常常结伴而行
那天,河水平缓
我第一次和唐娟从下游乘船过渡
这是西游村的公渡,船挺大,每次能搭载二十多个人,但没有电动装置,整条船全靠人力摆渡,摇单桨或撑竹篙,船家凭着对河水深浅的感觉交替使用
上船后,唐娟和船家说了几句六甲话,便朝船头走去
唐娟会摆渡
她双臂摇桨或撑篙的姿势依旧很好看
她告诉我,这大船并不难撑,用的是巧力,借的是水势,还有那桨叶切入水面的角度要合适
两天后,我也学会了摆渡,还知道渡船的走向也有讲究,弧形的线路,弓面迎着水流的方向,这样才能准确到达对面的码头
后来,只要我们同在这条船上,必有一人摇桨或撑长篙,船家熟悉了我们,也省了许多力气
汛期到来的时候,再也看不到浔江的河滩,码头的台阶也大都淹没在浑浊的江水里,船家总是早早地收渡了,我们不得不从上游的大桥步行
偶尔,唐娟也会借到一辆旧单车,我们一起把小包或提篮挂在羊头上,她骑车,我坐后面,一路颠簸,遇到上坡或小水塘或烂泥坑,就一起跳下来,推着车子走一段,然后再骑
在雨后的黄昏里,我们走在那条黄色的泥巴路上,当斜阳从身后照来的时候,两个影子被放得很大,手臂也被拉得很长,它们不停地往前移动,还随着路面的凹凸一起变形,这总是让我想起前些年看露天电影的镜头,银幕被风动时,上面那些高大的影像也是这种扭曲的样子,威武,却又滑稽可笑
但唐娟不笑,她喜欢乘这种没人的时候,小声地问一些私事,我的或者她的
比如,陈玉这个人怎么样?她的问话,证实了许多人的猜测
陈玉那家伙,没事总瞧着唐娟那双手出神,唐娟呢,有意无意也喜欢找他问这问那,一来二往,明眼人都能看出些端倪来
我观察着她的神情,她的抑郁和矛盾隐隐约约地写在那张宽阔的脸上
我试探着说,这个人很不错,有文化,有保障,人也善良
可当我问她要不要帮传话或约他看电影时,她却紧张得满脸涨红,连连说:不用,不用! 唐娟,她像一叶含羞草,稍稍一碰,就合上了自己
其实,陈玉为人确实不错,又是国家干部,只是个子太矮小,1.54米的高度和唐娟站一起,还差着半个头,一直都没有得到哪位姑娘的青睐,没偿过恋爱的滋味,成家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唐娟虽然个子高,手也巧,却因厂里没有国家工人编辑,户口一直还在农村
在当时来说,如果两人真好上,除了感情,还可以弥补对方的不足,于双方都是件好事情
可是,大伙儿越是极力撮合,两人却越是疏远了去,唐娟好像也很害怕别人说她为了某种目的而故意高攀似的
后来,陈玉一下班便没了影子,听说是家里亲戚给他介绍了对象,而人们也不再听到唐娟恋爱的消息
十八岁的旱季,咱们还都在那儿
绵雨的宁静,十八的一抹清甜;小雨的真实,十八的一份挚热;狂雨的撕裂,十八的刹那难过;软雨的欣柔,十八的一怀暖意
书总算没有白读,中国恢复高考后,我终于离开矿山,踏上了又一块属于自己生活的楼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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